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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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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鸰不擅長安慰,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才幹巴巴的道:“你父親是個好父親,一定很疼你吧?”

雖然這小姑娘才剛吃飯的時候還抱怨父親管得嚴,可若當真狠心嚴格,她一個閨閣女兒怎麽可能馬術嫻熟!且青天白日就能偷跑出城?

由此可見,這不過也是個外嚴內松的女兒奴罷了!

說起這些,諸錦果然眉飛色舞起來,“他最疼我啦!”不過馬上又黯然,“如今也只有他疼我啦!”

小姑娘抱著膝蓋縮在一邊,小小的,如同陰影裏努力生長的蘑菇。

展鸰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腦袋,沒說話。

車內忽然就沈默了。

然而諸錦是個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的好姑娘,過了會兒,她也不知怎的就想起來之前未完的話題:“展姐姐,為什麽沒有公雞,母雞就孵不出小雞?”

外面的夏白迅速迸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

大小姐不知道這些事,可他知道,這卻該如何解釋?

展鸰笑的肚痛,忽然對夏白有了點同情和戲弄的心思。

她清了清嗓子,對諸錦眨眨眼,一本正經的問:“你真想知道?”

諸錦用力點頭。

展鸰再次笑起來,這姑娘的求知欲真是強烈到近乎實質化。

“也罷,我就說與你聽,話說天下陰陽”

剛說到這裏,外面夏白的咳嗽聲瞬間拔高,猛烈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背過氣去。

展鸰笑的要打滾,諸錦卻不樂意了,猛地掀開車簾譴責道:“好端端的,你又折騰什麽?要咳嗽去後頭,家去趕緊吃藥!你這動靜大的,展姐姐說話我都聽不清了!”

又是這招,打量她還是小孩子好糊弄麽?

夏白的臉是真白了,越過自家小姐的肩膀看向後面那位,十分無奈的抱了抱拳,因為過分咳嗽而略顯沙啞的嗓音中明晃晃透出疲憊,“展姑娘,您好歹悠著些。”

這可是知州家的千金,您聽聽您這都亂七八糟說些什麽?回頭若叫大人知道了,還不扒了我的皮!

“生老病死愛恨情仇,不過天理人倫罷了,這本不是難以啟齒的話,”展鸰笑的雲淡風輕,“姑娘們間的閑話而已,我自有分寸。”

夏白哪裏肯信?剛要說話卻見諸錦皺著眉頭沖他擺手,直接開口攆人,“夏白,你前頭探路去,我們女孩兒家的私密話你也要聽嗎?當心我回頭告訴父親,叫他”

“大小姐,屬下的月錢已經快叫您扣光了,”夏白面無表情的道,知道大勢已去,無法挽回,幹脆破罐子破摔的沖展鸰作揖,“展姑娘,還望您看在大人的面兒上,好歹掂量著些。”

說完,果然打馬去前頭探路了。

展鸰就笑著沖他的後背道:“我自曉得,回頭若不好了,你再咳嗽便是了。”

夏白的脊背明顯僵硬了下,一抖韁繩走的更遠了。

展鸰和夏白對視一眼,笑作一團。

鬧完了之後,諸錦一雙眼睛都亮晶晶的,一個勁兒的催她快講,表情激動且真摯,如同後世那些渴望未知的純潔女學生……

正是好奇的年紀,誰還沒變著法兒的打聽點兒特殊信息了?

展鸰忍笑,權衡利弊之後決定還是不要得罪一位前途無量的知州大人為好。

“其實單純從誕育後代來講,人與動物也沒什麽大的分別,人分男女,獸分雌雄……”

考慮到這個時代的整體水平和接受程度,展鸰極其謹慎而小心的將該講的東西重新排列整合,盡量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委婉表達出來。當然,具體細節那是決不會講的。

就是說想生娃娃,必須得男女雌雄在一起,經過某種親密無間的神聖儀式,雙方各自貢獻一點東西,然後才會有後代。

所以,如果公雞沒了,即便母雞繼續生蛋,可生出來的也只是蛋而已,永遠都孵不出小雞。

諸錦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臉蛋紅撲撲的,看向展鸰的眼神中充滿了敬仰。

這個姐姐可真是了不起,懂得這樣多!

展鸰看了她幾眼,不由得感慨萬千。

放在半年前,如果突然有個人跳出來跟她說,你馬上要給一個跨越時空的年輕女孩子借由公雞母雞教導性啟蒙知識,她一定是認為對方在扯淡,然而現在……

因有夏白在前頭開路,這回展鸰進城直接沒有下車,守衛一看夏白的腰牌就擡手放行了,結結實實體驗一把什麽叫特權。

展鸰直接將二人送到知府衙門後門口,幾個門子先還疑惑怎麽來了輛騾車,結果下一刻就見自家小姐從車上跳了下來,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娘咧,他們家小姐是坐著騾車回來的!

“行了,看你們到了我也放心了,走了啊!”展鸰也沒多說,而且看著夏白滿臉的警惕,估計也不會讓自己再開口,索性放下泡菜就瀟瀟灑灑的揮揮手走了。

諸錦還挺不舍的,在後頭追了兩步,“展姐姐,回頭我再去找你玩啊!”

展鸰沒回頭,只是伸出胳膊晃了兩下。

再有小半月就過年了,她也該準備些年貨,若是往來客人多,順便賣上些個,若是沒有買的,他們自己留著吃或是送人都好。

左右她如今有錢了!

出門前去拿鬥篷的時候,展鸰順便開了張遠送來的賞銀包袱看了,裏頭足足一百二十兩紋銀!而她如今手頭上所有流動資金加起來也不過三十幾兩……當真是天上掉下來的一筆巨款。

先去買糧食,一問才知道,因到了年底,各色糧米菜蔬雞鴨魚肉都漲價了,這一車東西下來,恐怕要比平時多花一二兩,若非如今有了巨款,肯定要心疼的不得了。

因展鸰前些日子來過幾回,為人和氣好說話,且給錢也痛快,掌櫃的和夥計都甚是願意同她做買賣。

“展姑娘,又來啦?”掌櫃的正在盤賬,見她過來忙親自迎上去,笑容可掬的問道,“距離上回來可才小半月呢,可見買賣是好的。”

但凡做買賣的,自然要出賬入賬流動起來,最盼著的便是東西隔三差五不夠賣的。眼見展鸰三天兩頭的來,先來生意是紅火的,不然斷斷消耗不了那麽許多糧食。

“借您吉言,還算過得去,”展鸰也謙虛的笑,“白米白面各三十斤,豆面十五斤吧,再有五色豆子也都來十斤。對了,若是有糯米和黃黏米,也來幾斤,糯米多些。”

要過年了,也得準備些年糕,南方的白年糕,北方的黃年糕,滋味兒不同,卻一樣的好吃。還有那什麽麻團啊湯圓的,可不都得用糯米麽?

可惜啊可惜,這會兒竟然還沒有玉米!黃燦燦的粘豆包多麽好吃!還有煮玉米、松子玉米、金玉滿堂等等……



不知道周邊有沒有跑海運的商人,若是有,倒是可以考慮托他們往海外尋尋,畢竟若能成功引進並推廣種植,也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一樁。

“好咧!”掌櫃的爽快應下,轉頭打發夥計去了,又往裏面讓,“這大冷天的,且進來喝杯茶暖和暖和。”

“不了,”展鸰擺擺手,“還要去旁的地方置辦年貨,瞧著雪越發大了,還是早些家去是正經。”

“這話很是,冬日裏到底是自家才舒坦,”掌櫃的笑呵呵的,一張圓臉越發顯得和氣,“其實這大老遠的,若是貴店用量穩當,留個地址,回頭我叫夥計按月送去就是。若有什麽要添減的,一並告訴了小子們也就是了,省的姑娘來回跑動。”

掌櫃的倒是挺會做買賣,若是能送貨上門,這一筆買賣基本上就能確定長久的做下去了。

能方便自然是最好,且這家糧店的貨品相好,量又實在,展鸰選來選去才訂了這裏,輕易也不願意換。

當下兩人一拍即合,暫且說定下月還按這個量送去,若有要臨時加減的,只需告訴送貨的夥計,銀子也是一月一結,交由夥計一並捎回來。

稍後算錢,掌櫃的就道:“本是漲了價的,不過姑娘你是老主顧,這回咱們就按原來的,下回再說下回的。”

展鸰道了謝,順手從車裏摸出來走時裝的兩罐泡菜和一小包腌蛋,“這是本店做的些小玩意兒,十分下飯,掌櫃的不嫌棄就拿著嘗嘗鮮。”

掌櫃的聞弦知意,也不推辭,又笑道:“展姑娘辦事爽利,我自然是歡喜還來不及。你且放心,若是用得好,回頭我必然告訴了一幹親朋!”

像這些積年的老字號,口碑要得,人脈也要得,若果然能得到他們的青睞,什麽賣不出去?

兩人又說了些閑話,那邊夥計們已經裝好了車,展鸰同掌櫃的道別,又去買了些油鹽醬醋糖,另塞了半車蘿蔔白菜土豆。

想起來有好長時間沒見潘家酒樓的潘掌櫃了,展鸰也順道去瞧了他,照樣送了幾罐泡菜。

潘掌櫃見了她還一陣唏噓,只說再也沒遇見過那樣好的野豬,若是回頭她再捉了,務必留給自家雲雲。

要過年了,街上熱鬧了好些,攤子上也有許多平日不常見的貨物,像什麽南邊來的果幹兒,北地來的幹果兒,吆喝聲此起彼伏。

展鸰要了兩對紅燈籠,準備回去掛在門口,也圖個吉利。

意外看見有賣藕的,忙買了幾斤。黃泉鎮附近並沒有成規模的大湖泊,蓮藕之類多是從外地運來的,隔三差五才能看見一回。且今兒的蓮藕外頭還裹著泥巴,十分新鮮,當真是運氣好才能遇上。

另有松子榛子核桃瓜子,也都買了些,準備回去自己炒。

等最後叫賣雞鴨的攤主提上來十來個籠子,車裏已經是滿滿當當坐不下人,連展鸰自己都只能坐在外頭。更別提那騾子,當下撩了撩蹄子,十分不滿的叫了幾嗓子,說不出的響亮。

展鸰有些歉意的拍拍它的腦袋,“真是辛苦你了,回去好好歇幾日。”

說完,又順手從車裏拿了幾個蘿蔔,那騾子晃了晃毛茸茸的腦袋,挺矜持的哢嚓嚓啃起來,尾巴一甩一甩的。

等騾子啃完了蘿蔔,眼見著心情都好了,還主動用腦袋去蹭展鸰。

展鸰笑笑,跳上車,“行了,回家啦!”

騾子痛痛快快的打了個響鼻,一甩頭,顛兒顛兒的撩開蹄子小跑起來。

出城的人有些多,天氣不好又慢,隊伍排得老長,騾子急的四蹄亂踩,被展鸰拍了幾下才老實了,只是又哼哼,看樣子是非要蘿蔔吃。

展鸰沒奈何,一邊拿蘿蔔餵它一邊啼笑皆非道:“你倒是金貴,使喚一趟要這些好東西餵。好些百姓家就連這些白菜蘿蔔都是拿來救命的呢!”

有了錢消費也就上去了,買起東西來肆無忌憚的,身後這一車也十多兩銀子呢!都夠尋常百姓開銷半年的了。

騾子就晃腦袋,一雙長耳朵在空氣中搖搖晃晃,將紛紛揚揚落下來的雪花攪出一個微型氣旋兒。

展鸰替它弄幹凈背上落的雪,又將帶來的羊毛氈子蓋上,這才安心了。

這年月,牲畜就是最寶貴的生產力和財產之一,且它們也都是有靈性的,得好好呵護著。

百無聊賴間,展鸰就見不遠處許多人圍著一張告示議論,就順勢問旁邊的婦人,“大娘,那是出什麽事了?”

“有人找孩子哩!”那婦人唏噓了一陣,“外面省府的,一路貼到這裏,那天殺的拐子!”

不管什麽時代,人販子總是最令人發指的社會毒瘤之一,無數原本幸福的家庭因他們一朝破碎,無數原本快樂的孩童墮入地獄……

展鸰跟著嘆了一回氣,可到底無能為力,轉頭也就忘了。

雪越下越大,還沒到晚上的天就陰的發黑,不用她催促,那騾子自己就加快了速度,一路小跑。

四面八方都是呼嘯的北風裹挾的雪片,大如鵝毛,勢如瓢潑,遮天蔽日,地上很快就白了。

除了風聲之外,只有騾子蹄子踩地、車輪碾壓路面的動靜,以及它脖上掛的銅鈴叮當做響。在這寒冷的冬日,聲音都好似被凍住了,被狂亂的北風用力吹開之後,連同雪花一起飄飄忽忽,卻傳不了太遠。

偌大而虛無的空間無邊無際,混雜著冰冷的空氣形成一個奇異的空間,周遭黑暗處仿佛潛伏著伺機而動的猛獸,只等行人稍有懈怠便會張著血盆大口撲出來!

展鸰用鬥篷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瞇著眼睛看前方分辨不出東西南北的路,漸漸地,竟看見路邊有幾點昏黃的火光微微晃動。

走得近了,才發現竟然是鐵柱打著燈籠在路邊迎。

風很大,雪也很大,他不知在外頭等了多久,頭上、肩上密密麻麻落滿了雪花,若非被大風吹得搖搖擺擺的,遠遠看見簡直像一個雪人了。

展鸰心頭忽然一片火熱,胸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歸屬感。

同樣發現騾車的鐵柱快步上前,幫著牽騾子,“沒想到雪下的這樣大,姑娘凍壞了吧?二狗子熱了姜湯,快進去暖暖身子。”

展鸰跳下車來,用力伸展了下胳膊,笑容燦爛,“好。”

大雪紛紛揚揚下了一宿,呼嘯的西北風刮得像餓鬼下山,可客棧的地龍燒的熱熱的,屋內暖烘烘,四人睡的不知多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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